Little big lies
（八）
回首往事 似乎一切都那么天真
我仍记得 你用相机拍的合照
世界黯然失色 唯我们五彩斑斓
我一遍一遍过滤我的记忆，是怎样巨大的痛苦，才会吞噬他的理智。
毕业以后，我们正式在一起。在洛杉矶的那几年，一直过得很幸福。我们有稳定的工作，也各自在喜欢的行业领域内做得不错。我们的婚姻比想象之中顺利很多，没有遇到任何阻碍，也收到了双方父母的祝福，尤其是他的母亲，尽管很是不舍，却依然很放心地把他交给我。
只是没有想到意外来得猝不及防。嘉嘉的作品被同事剽窃，还反过来说他抄袭。他那时在洛杉矶的建筑领域已经小有名气，风格多变有趣，算是年轻有为。但华人在美国依旧很难立足，他经常熬夜画稿，我睡醒了还看见他为了一根线条愁得皱眉。
他拿着手稿和能证明的电子存档和对方对质，结果那个白人不晓得如何做得天衣无缝，嘉嘉一次次败诉，而我几乎是用尽了在司法界的资源，也没有办法和他们抗衡。于是这件事成为他心里最深的耻辱，他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作品，更难过的是他看错了人。
之后，由于信誉问题，他很难再找到赏识他作品的买家了。我不愿意他的心血被拿去署上别人的名字，于是和他商量要不要暂时辞职，等整理好自己再重新出发，而且也能给我一些时间去调查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，名誉已经不重要，但我想证明他的清白。
他辞职后，很少和外界接触，基本上每天都在家里画画，但再也不设计任何作品，而是一些后现代风格的油画，线条模糊却又色彩浓郁。
他一直很敏感，是需要被朋友关心和赞美的人，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和评价。但他原来是很开朗而乐观的人，尽管吃过苦但一直保持上进。
那段时间我奔走于案子，回到家里也很累，他不想让我担心，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，我们的生活还是照常，但是他很少再和我聊起那件事。我觉得我不应该揭开他的伤疤，于是也尽量避开，所以我忽略了他的真心想法。
由于他怕自己受到委屈被知道，所以他大概有半年没有回过香港，而妈咪又不愿意搬过来加州。再加上妈咪刻意隐瞒，癌症的消息对于他来说就是雪上加霜。
我想我或许不是真正了解他的内心。后来他对欧文教授敞开心扉，他说，即使有一百个好评，但只要看见一个恶评，他也会难过，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失望。
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对他说，请你节哀，只有他自己过不了那关，他就永远不会痊愈。于是他选择了轻生，他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，对不起，不是你不够爱我，只是我不够好，承受不住沉重的生命。
七个月，他一直笼罩在灰色的阴霾里，拖了很久，他才接受举办葬礼。
我那时才明白过来，他的内心有多么地柔软脆弱。于是我搬了房子，和父母商量把Marky接了过去。我觉得他需要换一个轻松舒适的环境，这个海边小镇就是不错的选择。
他很孝顺，看中亲情，所以在母亲离开以后，他才会那样崩溃，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知道母亲的病情，又难过与自己忙于打拼事业忽略了照顾年迈的母亲。他振作起来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设计我们的新房子。看得出来，Marky的存在对他恢复很有意义。
搬到小镇的日子，简单又轻松。他待在家里，偶尔也设计新的作品，他换了新的署名，我觉得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。我经常出差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一直在调查那件事，我想找到证明他清白的证据，无论华人生存有多难，起码司法还能保证为数不多的一点公正性。
我从来不相信上帝的存在，可接二连三的祸端让我开始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鬼神。
亦或，生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而讽刺的玩笑。在小镇短短的快乐，在顷刻间化为乌有。
一个周末，我们带着Marky回到加州看望父母。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了午饭，Marky午睡醒来之后想去逛超市买玩具，于是我们带着小家伙出门去了Kmart。
嘉嘉考虑得很好，他说我们经常不回来也照顾不了家里，于是他买了很多礼物，又加上给嘉嘉添置了很多玩具和零食，我们两个手里全是东西，因为离家很近所以没有开车。一路上，Marky舔着手里的冰淇淋，开心地牵着我的衣袖，实在是腾不出事去照顾小家伙，他倒是听话，乖乖地跟着。
“滴——”刺耳的喇叭在街角响起，一辆小型货车快速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婴儿车靠近，我和嘉嘉还在说话，等发现过来Marky已经扔掉了手里的冰淇淋冲过去推开了婴儿车，我不知道他才六岁哪里来的勇气，或许那一刻小家伙觉得自己拯救了整个世界。
“Marky，你不要睡觉，你看着daddy和爸爸好不好，今天刚刚买了新玩具，你不是很开心吗”嘉嘉坐在救护车上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家伙，满世界都是红色。
“Daddy，小妹妹长得真可爱。我是不是很勇敢啊，我是不是superman”
生命的沙漏剩下最后一滴，小天使随着上帝的召唤回到了天堂，他回家了。
（九）
Are we outof the woods? 我们是不是都走出来了
Are we inthe clear yet? 我们是否已一切明朗
Are we inthe clear yet? 我们是否已忘却过往
他第一次发病的时候，我吓坏了。我想，或许是我忽略了他内心的伤痕。
母亲的逝去，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。Marky离开后的一个月后，加州政府授予他“最佳市民奖”，州报上说我们的孩子是勇敢的天使，他是加州人民的小英雄。那个小女孩的妈妈随州政厅前来颁奖的人一起到家里致谢，我们见到了Marky说的小可爱，就是后来的Jackie。
那天晚上送走了客人，我们都很累所以早早就睡了。半夜我醒来，才发现他不在房间里。在儿童房里，我听见他抱着皮卡丘枕头自言自语。
“Marky，daddy再也不给你讲超人的故事了。这世界上没有superman，只有丑陋的坏人，我哪里都不去，以后我和爸爸就在家里陪着你”
那时候，我只是觉得他可能只是太难过了，再加上见到了小女孩，他或许只是因此想到了我们的孩子。我没有说什么，只是过去把他牵回了卧室。
那天晚上过后，他又恢复了平静，只是每天会望着大海，再也没有拿起过画笔。
如果我能早一些阻止，或者早一些带他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，也不会那么糟糕。
有一次我提前结束工作回到家里，看见他坐在地毯上，以前他总是抱怨Marky坐在地上不好，因为他更喜欢柔软的沙发。等我走进，才发现他把Marky平时练习中文的本子摊开放在桌子上，旁边还摆着削好的铅笔，我问他，嘉嘉你在干什么，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抖动。
“你怎么回来了，不是说要明天吗。我在教Marky写字啊，他已经学会写他自己的名字了，你看，写得怎么样”他拿起本子期待地看着我，明明全是歪斜的字，甚至都是不完整的汉字。Marky一直不太喜欢学写汉字，他觉得太难了，还抱怨说我把他的名字取的不好，干脆叫一一多好，只有两笔。
我慌了，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不会刺激到他，我问他，Marky在哪儿，你能看见他吗，他指着空空的沙发说，那里啊，刚刚写字累了这会儿睡着了。
那是我们第一次争吵，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相信，他坚持认为Marky还活着。
第二天他一直躲着我，我知道是我吓到他了。可是后来我发现了他的伤痕，我问他是哪里来的，他说，你都忘了吗，昨天晚上你做过的事。我心底涌起巨大的恐惧。以前无论发生什么事，他从来没有那么灰暗。
于是在事情变得无法控制之前，我带他寻求了欧文教授的帮助，我们陪着他演戏。我告诉他只是一般的心理咨询，就这样展开了漫长的治疗。
“他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位亲人，他的母亲是病逝，这是不可抗力。而在他刚刚重拾起对生活的信心时，你们又接着失去了Marky。他把这些归结于自己，他认为是自己一直教育Marky要乐于助人，我们都知道这并没有错，但关键在于，他觉得正是由于善良，才夺走了Marky的生命”
“我不明白您的意思，教授，嘉嘉一直都是很善良的人”我想到了他的笑眼。
“段先生，您刚刚提到过，他在夜里说的话，那是他开始自我否定的表现。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在受到如此沉痛的打击以后开始崩塌，于是他内心的阴暗面开始占据上风，这时候就出现了精神分裂，正是这样他才能看见Marky。
那些伤痕，就来自于他的另一面，但他并不知道这是精神分裂，所以他会误认为是你伤害了他，其实那是他在自残。他否认自己所在的现实世界，于是他把自己的伤痕归结于和你的争吵，然后你向他动手，这都是防御机制的表现。
这个原理和双重人格不同，他的精神分裂出Marky的样子，那是他脱离现实的映射。你应该明白，这都是他对自己的精神安慰，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轻生，所以你可以把这些看作是他在自救，哪怕都是虚幻，他也想活下去”
“只不过他活得太痛苦了。对不起，教授，一直没有接受您让他入院的建议，我实在是不忍心，我无法忍受让他受苦。现在看来，已经没有办法了”
那次他失控，就是Peter向他提起加州的事情和问起小Marky的去向以后，他回家的表现又表明他的内心深处是知道Marky已经离开了，我记得那是我们开始心理咨询的一个月以后。
我不准他吃安眠药，只是因为不愿让他入院，我只能在他日常的食物里面添加治疗的药物，所以不能喝安眠药混用。那本《24个比利》，也是欧文教授拿给我的，为了让他更容易接受病情。
我回到病房，他安静地睡着。在海滩发生的一切，足以证明，欧文教授是对的。
*S.*
我把整个故事串接一下，序章是他们在欧文教授那里的心理咨询，这时候马克已经知道嘉嘉的病情了，嘉嘉认为马克有家暴行为，这就是我埋下的伏笔。
1~4是嘉嘉的回忆和虚幻混合的场景，第一章我提到了Marky会看暴力动画片，而且Marky回答说这是嘉嘉给他看的，就是虚幻的表现，但那些温馨的日常是真实的，你们可以理解成是嘉嘉沉溺于过去而否认现实。
5算是我开始揭开真相的过渡吧。6~7是马克试图通过伉俪的帮助和Jackie的出现刺激嘉嘉接受现实，但言辞之间大家都能感受到他放不开，他不愿意让嘉嘉受到伤害。Jackie就是那个被Marky救下的小女孩，后文还会交代的。
8~9是马克交代整个故事发生的背景，也就是全部的真相。我尽量去描写了人物的内心活动，希望让这个故事更完整，我也试图使这个故事具有看点和说服力，尽管非常OOC，但我也尽力去还原了他们的性格特征。
剩下的篇章就是故事的后续发展和结局了，我不想一味地写发糖的傻白甜故事，这次接触心理题材，无论反响如何，我都觉得这是我鼓起勇气挑战自我的一次尝试。尽管还是文笔有限，但很开心我坚持下来了，或许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故事，我仍然想告诉大家，我很开心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谢谢每一个支持我的仙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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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6~9开头黑体文字来自于霉霉的歌《out of the woods》。丛林代表了嘉嘉内心深处的伤痛与他痛苦的挣扎，尽管这首歌原意讲的是失恋，我个人认为歌词的意境还是很深刻的。